墙头无语

咦?

【楼诚】古装戏 六

古装戏  六

 

 

    将要出行时,黎明的漆黑天际蓦然落起细雨。点点雨丝浸在衣衫上,湿出一片一片的小水花。明镜挽着大弟的手,泫然哀泣:“咱们这个家为何总是不能团圆?明台这才回来,你们这就要走。”

    明楼穿一件灰色粗布长衫,都不知道是阿诚从哪个地方给他踅摸来的,王府里可没有这样的东西。他安慰姐姐不要难过,出门少则一月,多则两三月,早早晚晚也就回来了。

    明镜又说道:“明台的春假也不过一月,一年才难得见你一面,兄弟还没有好好亲近亲近,就又要分别了。”

    明楼正要回话,旁边的明台插嘴道:“大姐,让我跟着一块去呗,那就可以时时聆听兄长的教诲了。”

    阿诚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只一个月的假,这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再往鄂州跑一趟,大概是书也不用读了。”

    明镜也皱着眉训斥明台。让他别老惦记着到处瞎跑。

    明台扭扭捏捏地不乐意,可也没有人再搭理他。明楼这就道别大姐,带着阿诚和那十名亲兵纵马而去。

 

 

    方出城门不久,天光逐渐大亮,雨丝也消失不见。明楼久未远行,乍一离开京城,忍不住轻衣快马,尽兴飞驰。两匹宝马俱是一身乌黑发亮,唯独四蹄雪白,一年四季都如踏雪而行,故名雪里青。眼下八只马蹄践着嫩绿的草芽,不知疲倦般地奔跑在官道上,回过神来时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

    明楼勒马,身畔只剩一个阿诚,十名亲兵早不知道被甩到何处去了。

    阿诚笑道:“普通军马还是比不得这神驹,平日在城里觉不出,出门在外可就看出差距来了。”

    明楼飞身下马,走到树林中舒展身体,让阿诚把两匹马牵到溪水处小憩。打了两趟拳,马也喝饱了水时,神色匆匆的亲兵才从远处赶来,向王爷赔罪。为首的一人被大家称作老李,是一名千户。他俯首道:“王爷赎罪,我们这寻常马匹实在是追赶不上您二位的宝马。”

    明楼坐在一块大石上闭目练气,也不回他的话。老李心下忐忑,只好再转眼望向不远处的阿诚:“二公子,还请赎罪。”

    阿诚冲他一笑:“不打紧,你们跑得慢就在后面慢慢跟着。只不过照这样看来,你们十个人晚上只能歇在直隶驿站了,我们两个天黑前应该能到比驿站更远的地方去,咱们干脆就在鄂州回合。”

    亲兵出行,若不能一直护送在王爷左右,那岂不是大大的失职?老李吓得直摇头,说道不敢不敢,一定要紧随其后。

    明楼闭着眼睛说:“你们马太慢,我等不及。”老李摸不清这个小王爷的性情,单见他粗衣在身,可举止间仍有遮掩不住的贵气,张口说这几个字,竟似有寒意扑面而来,便忍不住要拱手称是。

    明楼站起来,足尖轻点直接从大石上一跃,便飞上马身。阿诚对老李说道:“鄂州见!”也纵马而去。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日上中天时,才在一处路边的食摊歇下。阿诚点了面和茶水,而后从包袱里掏出食盒来。明楼说道:“我不吃。”说罢探头一看,里面居然是几块包着火腿馅的酥饼。他又惊讶道:“你不是只带了蜜饯么?”

    阿诚抬眉:“又不是给你带的,这是我自己吃的。”

    明楼道:“你敢不给我吃。”

    阿诚眨着眼睛看他:“你刚才不是自己说不吃?”

    明楼被噎得瞪圆了眼睛:“我又不知道你带了阿香烧的点心,阿诚啊你几时学得这么贼,带好吃的还要瞒我。”说罢又有些委屈地垂眼,“早起都没吃什么东西,你倒忍心看大哥挨饿。”

    阿诚“诶?”了一声,拿起点心就要往嘴里放,见明楼眼巴巴地瞧着,便一本正经地学他的样子说:“衣服也就罢了,点心就不必拿了吧,我又不像明台馋得跟鬼一样。”说完笑道,“这可是不是小王爷的金口玉言?”

    明楼眼瞅着阿诚吃得满口酥皮渣,肉香扑鼻,愤愤然说道:“看我回家怎么管教你。”

    阿诚三两口嚼完一块酥饼,伸着手指捏起第二块来。明楼实在忍不住,把筷子从素面碗里抽出来,挡在他的手前面。

    阿诚问道:“怎么了?面不好吃吗?”

    一碗白汤,两片青菜,几根细面在里面泡着。小王爷不是没吃过苦,可吃苦这种事总是要有人陪着才好,眼前有人在吃火腿酥饼,他如何能把这样的面吃下去。可他也不说话,把筷子缩回来,拣出一根略显顺眼的面来慢慢往嘴里吞,简直说不出的辛酸苦楚。

    阿诚噗地一声,差点把自己呛住,伸手将食盒推到他面前。

    这下明楼倒傲起来了,斜着眼睛说:“干嘛?”

    阿诚低声道:“王爷辛苦,别累坏了身子,这是弟弟孝敬的。”

    明楼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还须体察民情亲试疾苦,不吃。”

    阿诚哦了一声,把盖子一扣就要收回去。

    明楼急眼了,迅雷不及掩耳地掏出来一块,直接塞进嘴里。

    两人正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地闹腾,忽听得后方有个熟悉的女声呼道:“师兄。”二人心中俱是一惊,这汪曼春怎么阴魂不散似的,还能追到这里来?

    原来汪曼春昨日与明楼一别,回家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打小仰慕明楼,用情至深。为人虽然尖酸狠辣,但唯独在这情之一字上单纯执着。思前想后终觉不妥,一定要陪在明楼左右才能放下心来。于是她昨天用过午饭就出了门,预备在路上拦住师哥,让他不得不带自己一起。

    明楼听她说完,看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树林中,心说这姑娘简直是个天大的麻烦。脸上也收起方才的轻松玩笑姿态,颇有些烦怒地说道:“曼春,你未免太不懂事。”

    汪曼春身着男装,不急不慌地往四周看了看,见除了阿诚再没有其他随从,关切问询道:“亲兵呢?”再责难阿诚,“你怎么办的事?万一王爷有什么闪失,你如何向我交代?”

    阿诚刚把包袱装好背回到身上,低头不语。

    明楼见她执拗,把她带的贴身侍婢叫过来,叱骂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把相爷府的千金私自带出京城,此刻只怕相爷正在全城寻找,这掉脑袋的罪我倒看你担不担得起!”

    侍婢本就是被小姐强命着跟出来的,心里早就一千一万个担心害怕。此时让明楼一吓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呜呜哭着求饶。汪曼春不由得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明楼对阿诚呼喝:“还不过去把马车叫过来,送汪小姐回京!”

    马车是汪曼春私下雇的,车夫只以为是一位娇气些的有钱少爷,何曾想到会是相府千金,吓得屁滚尿流赶过来,也和侍婢跪在一处。

    汪曼春见事无回旋余地,仍想再挣扎一番,拖着明楼的小臂轻轻摇晃,撒娇道:“师兄,凭什么阿诚能去,我就去不得?”

    明楼叹道:“你如何能把自己跟他做比?我们两人正准备飞马赶去鄂州,连亲兵也顾不得了。你还是趁着没走远,赶紧回去找相爷吧。”

    汪曼春一跺脚,哼了一声回到车上。

    阿诚见马车向着京城的方向返回,直至走远到消失不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明楼笑道:“怎么?”

    阿诚指着桌子上的面说:“全泡坏了,简直糟蹋东西。”

 

 

    吃过午饭再往前走,一直到天快黑时,才终于寻到一处客栈过夜休息。此处乃是从京城往南方各处通行的必经之路,因此渐渐被行脚商人拓展成为一个小村落。除了客栈打尖歇脚之外,还有几家店铺可以买些南来北往的货物。

    客栈不大,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门口的柜台后面站一位留着短须的年轻人,面堂略黑。明楼前脚进去,就有小二热情地招呼到木桌旁坐下。阿诚留在柜台处对账房先生说道:“给我们两间上房。”

    账房先生浓眉大眼有几分俊秀,一张口却冒出些跑江湖的豪爽味道:“对不住,咱们今天只剩一间房了。”

    阿诚盯着他看了两眼,说道:“真没了?”

“真没了。”账房先生满怀歉意地答道,“眼下正是跑商的旺季,小店实在是腾不出来房子。要不您二位挤挤?”

明楼一挥手,冲着他们说道:“一间就一间罢。”

阿诚掏出银子,口中嘱咐店家把房子打扫干净些。

不光客房紧俏,因着客人太多,连一楼厅里吃饭的人也都坐得满满当当。后厨人手有限,连一个漂亮的厨娘也不得不抛头露面,给客人端茶送菜。

这样的荒郊野店,来往的净是些三教九流。既有奸诈精明的商贩,也多得是不通礼数的武夫。厨娘虽然未施粉黛,但是二十岁还不到,满身的油烟气也遮掩不住她的秀丽姿色。明楼这一桌的菜还没上齐,就有借酒撒泼的无赖汉开始动手动脚。

刚开始两人均没在意,一天没吃上正经饭了,都想趁着有肉有菜的功夫多吃一些。可身后动静越来越大,终于引得小王爷回身去看。只见那厨娘满面通红,冲着拽住自己手臂的汉子求饶。汉子嬉皮笑脸地戏弄道:“你这菜里没放盐,还不让我说了么?你们做生意太不厚道,你得赔礼。”

账房先生慌忙小跑过去,对着客人连连赔不是,愿意免了菜钱,只请他放开自己的娘子。汉子一见来了个高大黑脸的男人,本来还有几分收敛,但见他又是鞠躬又是道歉,一副蔫兮兮的怂包样,便又来了脾气,硬是不依不饶,甚至有当着他的面就要猥亵厨娘的意思。

那汉子正要去摸厨娘的脸蛋,突然被一只手捏住。他不耐烦地骂道:“多管闲事的都给老子滚开!”

明楼的左臂伸在半空隔着衣袖掐住他的腕子,右手握着自己的木筷,尝了一口桌上的炒肉。肉质虽然一般,但烹饪水平绝对是上乘的,入口鲜香,咽下之后仍有回味。他笑了一笑,露出几颗白牙,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兄,我看这个肉炒得也算差强人意,不如算了。”

汉子试了数次,也抽不出自己的手来,就知道今天可能碰上个硬茬。可再多瞧几眼,又觉得眼前人年纪轻轻,衣着朴素,说话又没一点脾气,想来不过是个力气大的村夫罢了。那狗眼看人低的劲儿一上来,顿时就跋扈得不知所以了,口中骂骂咧咧:“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闲事,这菜里没放盐狗都不吃!”

话刚落地,阿诚已经从后厨折返出来,手中拎着一只拳头大的瓷罐子。明楼点点头,阿诚便把罐子打开,白花花的盐粒倒出,在炒肉上堆出一个拇指大的小山来。阿诚又把菜胡乱拌一拌,夹起一块就往汉子的嘴边送。

汉子这下可慌了神,另一只手抬起来想去打翻菜碟,可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粒小石子打在肩膀上,整条手臂顿时发麻。阿诚捏住他的下巴,硬是把一筷子炒肉塞进他的嘴里。

明楼说道:“我且问你,这道菜狗还吃不吃?”

汉子想吐又吐不出,阿诚还在不断地往他嘴里送,只能一边嚼了咽一边哭丧着说:“吃,吃。”

阿诚问:“狗爱不爱吃?”

汉子答道:“爱,爱吃。”

厨娘跟账房先生站在左近,俨然是吓傻了,其他客人有看热闹的,也有趁机不付账就想跑的。明楼甩出一根筷子,啪地一声钉在了门框上,口中喝道“哪个敢白吃白喝!”把往外走的人吓得也不敢动弹。

阿诚把一碟足斤足两的菜都喂完了,才把东西搁下,又把桌上的茶水倒在地上。恶汉齁得哇哇直叫,急得到处找水不着。明楼看着他给店家赔了不是,掏了银子,终于放他离开。

一场闹剧之后,天也黑了下来。没过多久就到了打烊的时间,店里除了住宿的客人洗漱聊天,再没什么多余的动静。

账房先生带着娘子,往两位救命恩人的客房去致谢,自言不是当地人士,常有过路客人骚扰,今天若不是两位仗义,恐怕又要吃不少亏。

明楼皱着眉头喝一口粗茶,说道:“你们老板不管吗?”

账房先生无奈道:“老板闲云野鹤,一年也不回来几次。再说就算他在,也拿这些恶徒全没办法。”

阿诚坐在旁边,实在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边笑边走上去,用手捏着账房先生的短须,用力一撕竟然把整个胡须都撕脱下来,口中说道:“郭骑云啊郭骑云,难道你长高几尺我便认不出来了?你们老板没办法,干嘛扔石头去打别人的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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