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无语

咦?

【楼诚/及其衍生】一人记 18

一人记 18

 

 

    年少时,萧景琰总感到金陵城太小,没有山川大海绵延千里的胸襟气魄,也没有塞外荒漠月下黄沙的幽怨绵长。这是一座充满了诡谲风云和阴谋诡计的城,小到连一颗真心都无立锥之地。

    可是现在,他却恨这城太大。东西南北之径竟有数里,民户千余间错落其中,道路两旁摊贩无数,年节时更加是老少齐游摩肩接踵,即便是重重封锁所有的城门,一间房一间房地搜,也依然如大海捞针,难寻蔺晨和胡女的踪影。

    更何况民生为重,帝王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让百姓不得安宁呢。

    萧景琰立在阁楼上,凭栏远望,见京城大街小巷宅府林立,人来人往如蚁如豆,任他如何擦亮双眼,也不可能从中辨认出那白衣仙客的样貌来。

    他重重地捶打木栏,似乎指骨之痛能够遮掩胸中无边的慌乱和难过。

    “陛下,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高湛颤巍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他旁边,还有寸步不离皇帝左右的列战英和十名禁军兵士,黑压压地站成一片,拥挤在空间有限的阁楼里。眼下正是非常时期,保护天子的安危是朝廷第一大事。

    萧景琰走下阁楼,蔡荃正在那里等他。

“微臣治下不利,特请斩首。”蔡荃跪伏在地,所说之言却气宇昂然,无半点蝇营狗苟之意。他心意已决,假使萧景琰真的因为一时意气就要了自己的脑袋,那这皇帝不辅佐也罢。

年轻的天子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爱卿,月良狼子野心,屡屡犯我边民,扰大梁百姓生计。现下还不知有多少细作正潜伏于金陵城内图谋不轨,若是不能将之一网打尽,恐民心难安啊。”

蔡荃拱手:“陛下所言极是,刑部上下所有人等正全力配合巡防营,一定要将这群贼子的老窝捅个底朝天。”

萧景琰稳稳地坐下,与他商议事中细节,言谈中未提及关于蔺晨的任何一个字。事实上,自从今天早晨出事之后,他就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蔺晨了。

 

蔡荃告退后,萧景琰又坐在案前批阅奏章,但觉奏本上的字字句句都词不达意、啰里啰嗦,看了两本再也看不下去,把朱笔搁下,望着庭院发呆。

院中树影摇动,一只尖嘴长尾的鸟儿落在树梢,急促地啼叫。

他看见鸟儿,心念一动,急急地把列战英唤来,对他说道:“先前你我同去的那个花鸟市场附近,有一处小宅院在巷子里,内有花藤还有水缸,你快去那里看看。”

列战英一时不解:“陛下,去看什么?”

萧景琰愠怒道:“朕叫你去你便去,何须多问?”

列战英只好叩首接旨,将要转出门外时,却听得一阵娇俏的女子声传来。

“将军不用去啦,小研特来传话。”

萧景琰听见这声音,立时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向门口,正迎着“小研”走进来。

列战英挡在皇帝身前,立眉喝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直闯宫门!”

小研掩嘴一笑:“咱们若是连宫门都进不来,这琅琊阁也是浪得虚名了。”

萧景琰见到她,心心念念地只想知道蔺晨的消息,此刻哪有什么闲空问她是如何进来的,只叫列战英暂且让到一旁,便问小研来意。

小研又是一笑:“皇上,我大哥好得很,你不必挂心。阁中出了些小事,他须得亲自处理一番。昨夜回家时不记得留书,大哥特遣我来将书信亲手交给你,你看过自会明白。”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萧景琰展开来看,见信中写道:“离阁日久,杂务繁多,务须亲往。胡女之事不可大意,还请严加防范。少则数日多则一月,必归。”落款是“蔺晨”两个字。

一封短信,萧景琰看了又看,把每个字都仔细瞧了三四遍,越瞧越觉得胸口发闷。

小研笑盈盈地看着他:“皇上,您看明白了吗?大哥已经在路上了,要追上他可不大容易,我也不能耽搁太久。”

萧景琰看完信,又看看她,见她春风满面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凝眉问道:“他身体如何?”

小研答道:“大哥前些日子走火入魔之后,一口旧血怄在胸中不上不下,昨日晕了一场竟把这口血吐出来了,顿觉清爽。凌晨到家又歇了小半日,方才道别时我见他身轻如燕,并无挂碍。”

萧景琰迟疑一阵,也不知再问些什么好,小研笑眯眯地作个揖,蹦蹦跳跳几下便不见踪影。

列战英凑上来,问道:“陛下,那小宅院……”

萧景琰猛地摆手:“不必去了。”愤而回身,又坐到案前,端起一册奏本埋首其中。

 

却说这“小研姑娘”,照着蔺晨的吩咐办完了事,回到小院里关上木门,听到卧房里传出一阵咳嗽中,急忙向里走去。

蔺晨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问道:“如何?”

小研笑:“好得很,怕只怕他心中有火,要长几个口疮了。”

蔺晨把书放下,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往肩膀处拽拽,对着他化出来的小姑娘说道:“我只叫你让他放心,可没叫你让他上火。”

小研嘟嘴:“蔺阁主,我就是这个脾性,你要是不爱看就不要看了。”

蔺晨道了一声谢,手指轻点,小研在一片炫目光华中骤然消失,变作了长身玉立的龙袍男子。

蔺晨看着他出现,禁不住嘴唇一动,动情道:“景琰……”

“萧景琰”瞧一瞧房间,又瞧一瞧他,顷刻间便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说道:“你竟敢骗我?”

“景琰,我……”

蔺晨一激动,又是一阵咳嗽,喉咙里生出一股腥甜味道,硬是被他按了下去。

萧景琰端起桌上的热茶,送到他的口边,扶着他喝下去。

“你病得这样严重,为何要瞒我?你快回宫去,太医院里有许多药。”

蔺晨润了润嗓子,扶着那虚幻之人的双手说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完,请你见谅。”

“没什么事比身体更加要紧,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宫里找人。”

眼看着“萧景琰”硬是要挣脱术法的限制冲到外面去,蔺晨忍不住大喝一声:“你给我回来!”

门口是一道障法,没有施术者的口诀,化影无法破障而出。“萧景琰”不得不回来,湿着眼眶低头不语。

蔺晨又咳了一阵,脸色越显煞白,勉力着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你还在骗我。”“萧景琰”低声说,“等到‘我’发觉你在骗我的时候,一定会立刻来这里找你。”

“那时我也一定不在这里了。”

蔺晨说完,看到“萧景琰”的眼中盈出泪花来。他只是一个化影,他恨自己只是一个化影。

蔺晨掀被下床,把这化影搂住,在他的耳垂上轻吻。

“景琰,你不能死。”

说完,他不顾“萧景琰”的无力抗拒,将术法收回。

屋内又回复了一片安宁,仿佛自始至终就只有蔺晨一个人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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