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无语

咦?

【楼诚/谭赵】今生2.0(10)

今生  10

 

 

赵启平歪着脑袋,窝在真皮座椅上睡着。车子在红灯前面停下来,惯性促使他的脑袋向前摆动,整个身体微微震颤。他半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张开口:“到了?”

谭宗明知道他还没睡醒,多说无益。只是侧过身抽出一张纸巾去擦他的口水,左边嘴角有一点,下巴上也有一点。赵启平乖乖地让他擦完,又更加清醒了几分。霜降之后气温渐低,日初也越来越晚。他把屁股往后挪了一寸,才在朦胧的天色里看到路口对面的红灯。原来还可以继续睡,一定要抓紧时间。他调整一下后背的角度,换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再次合起眼睛。

赵副主任到达科室的时间是七点三十分,谭总再掉个头去公司,正好八点整走进电梯。八点的晟煊,连保洁阿姨都还没到。等到安迪从车库昂首挺胸走上来的时候,老谭已经审阅了一个小时的文件。

“权当是把昨天晚上的加班挪到今天早上。”谭宗明耸肩。桌上的咖啡是他自己泡的,因为秘书也才刚到十分钟而已。

安迪深感敬佩:“从前如果有人告诉我,你会为了什么人彻底改变作息习惯,我一定不会相信。”

谭宗明无奈地说:“小赵每天只能睡六个小时不到,你让我怎么放心他自己开车上班。”

六个小时还算好的,最夸张的时候连续一周才睡到十几个小时,真怕他猝死在手术台上。

安迪倒是表示赞许:“事业上升期,有上进心的年轻人难免拼一些。”

说到这个,才真正是让谭宗明叹气的地方:“那么辛苦的工作,难得有休息的时间又跑到夜店去,不累才怪。”

安迪抬眉:“能在大强度的工作之余,尽情享受生活,这样积极的心态可不是人人都有。”

谭宗明不置可否。享受生活也不见得要去那种又闹又乱的场合,靠在露台的藤椅上读书难道不是更加惬意。

“好了老板,我们该谈一谈工作了,”安迪扬起企划书,赶快开始今天的正事,“八小时之内,可不要浪费了发给我的薪水。”

 

 

门诊结束之后,赵副主任从门诊匆匆赶回病区,准备主持下午的查房。白大衣的下摆在快速行进的步伐里抖动着发出声响。身后的下线医生神色紧张,快速汇报了几个情况复杂的病例。

时针正好指向五点,晟煊的下班时间。

9床的患者除了腰椎间盘脱出之外,还有二十年糖尿病史,血清肌酐251,符合肾功能不全代偿期的诊断。会诊请求发到内分泌科已经四个小时了,对方的值班医生还没有过来。赵副主任立刻亲自致电,“语气温和”地请求会诊。

谭宗明下到车库,一侧身进了保时捷。

24床系一位73岁的老年患者,心肺功能较差,多发室性早搏,合并肺气肿。麻醉科反映风险极高,不宜手术。但是患者的几个子女互相推诿责任,都不肯签字放弃手术治疗。赵副主任把检查单拿过来看了又看,还是决定保守治疗,让所有家属过半个小时一起去办公室找他谈话。

保时捷飞行在魔都的柏油马路上。

53床的病理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不出所料是骨肉瘤。男孩的父母在病房外抹眼泪,还只敢压低声音,生怕孩子听见。赵副主任走进去,摸着男孩毛绒绒的头发说不要怕,叔叔帮你把怪物打跑。

医院门口,谭宗明一脚刹车,摇下窗户。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望向遥远的住院部大楼。也不知道在那些雪白色的贴墙瓷砖后面,阿诚在忙些什么?

等赵启平把一切事情都料理完毕,太阳已经彻底没入了地平线。他深深地呼吸几下,把白大衣换成夹克,又把领带扔在包里。镜子里那个理智成熟的骨科教授立刻摇身一变,成为活泼开朗的潮流青年。

小赵反手把包挂在肩上,几乎是连蹦带跳地上了车,口中叫着大哥一边娴熟地点火。后座的谭宗明抬腕看表,没有说话。

“大哥,今天去哪吃?”赵启平从后视镜里望着谭宗明,暗淡的光线里,却有化不开的温情弥漫在眼神交汇的地方。

天已经黑透了,华灯初上的大都市处处霓虹,年轻人的欢歌笑语遍及各处。三三两两携手揽腕的姑娘小伙子们,坐满了餐厅和酒吧。可是对于那些个太闹腾的地方,谭宗明一向没什么兴致。最终还是在一家常去的杭帮菜馆子里填饱了肚子。

晚饭后,赵启平喜欢躺在沙发上,一边乐呵呵地刷微博。谭宗明坐在另外一边,静静地读杂志。对于纸媒的钟情,大概也是现世为数不多的老派性格。

“呵呵呵……”

谭宗明抬头,发现赵启平举着手机笑得快要岔气。

“卡卡西的脸为什么不是两种颜色,呵呵呵……”赵启平笑得躺不住,干脆坐起来前仰后合。

卡什么玩意儿这个名字,谭宗明是有印象的,但是这句话的后半部分他一个字也没听懂。反正都是那些个连环画里的东西,他本来也没想懂。他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一下,算是对赵启平的行为做出反应,然后继续读杂志。

赵启平很快刷完了今天一整天错过的内容,中间爆发过数次笑声。最后一次结束之后,他把手机插到充电线上,去书柜里取出自己的珍藏版。

谭宗明终于忍不住了:“多大的人了,还看小人书。”

赵启平美美地躺回去,把头枕在抱枕上:“不是小人书啊,是漫画。”

有什么区别,我反正是看不出来。

快到睡觉的时间了,谭宗明放下杂志,准备上楼洗澡。他把要洗的衣服丢进脏衣筐,打开莲蓬头,让热水猛地冲向头顶,再化作无数股细流从身上淌过。

额头滑落的液体逼近睫毛的时候,他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明楼站在镜前,把衬衫拽得更加平整些。

他马上就要留洋了,大姐每日里牵肠挂肚地念叨着,人还没走她就快要思念成疾。倒也不能怪她多愁善感,这一趟明楼不是一个人走,还要带上两个弟弟。这家里一下子就少了四分之三,剩下她一个女人家,换做是谁也难免有些心酸。

阿诚在不远处翻找了一阵,取过来一对天蓝色的金属袖扣,圆润中泛着淡淡的光泽。明楼抬起手臂露出整洁的袖口,让阿诚给他戴上。

他望着镜中眉清目秀的二弟,突然感慨:“阿诚,你长得可真快。”

阿诚正好弄完左边,从他的身后绕到右边去,继续从衬着天鹅绒的首饰盒里拿出另外一只袖扣。听到他说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明所以地一起望着镜子。

可不是嘛,看看镜子里的两个人,头顶平齐头顶,肩膀挨着肩膀。

阿诚笑了一声,低下头去捞起明楼的右臂,一边做完最后的工作一边说:“要不是大哥收留我,哪有这个福气。”说着把袖子彻底理好,再把盒子放回抽屉。

“谢谢大哥。”他走回来,对着镜中的明楼说道。

明楼却将视线收回来,不再通过一面玻璃的反射,而是面对着他这个真人。

“你我兄弟之间,勿再提及一个谢字。”

气息相对,语气淡然。

阿诚早习惯了这样近距离地交谈,但他还是避开了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影子,微微颔首。

“知道了,大哥。”

明楼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永远是阿诚头顶的一道光。从他踏进这个家门的那一天起,耳提面命从未敢有违。他由着阿诚给自己从后面套上西装,继续从镜子里看这孩子挺拔如青松的身姿,不由得对无情的时光产生畏惧。要知道,孩子长大了,变化得可并不只有身材。那样聪慧的脑子里不知道已经孕育出了怎样伟大的志向,会不会总有一天就振翅而去,再也无影无踪?

明楼不敢想,只好安慰自己,现在还是听话的,是听话的孩子。

只想请你不要长得那么快,能否慢一点,再慢一点,能否陪在哥哥的身畔,永远不离左右。

 

 

谭宗明冲了个通体舒泰,头顶热乎乎地冒着气。可是一走出浴室,还是感受到了秋天的凉意。

床上整齐地放着一套深灰色的加厚睡衣,赵启平穿着米色同款侧卧在旁边。他在医院洗过澡了,睡前只需要再刷个牙。

谭宗明换好衣服正要上床,忽地问道:“你现在还是跟我一样高吗?”

赵启平二话不说就从床上跳下来,把他拉到落地镜跟前,两个人都光着脚,背贴背地站着。谭宗明半湿的头发倒伏在脑袋上,看上去比赵启平低了那么一丢丢的样子。

“我比你高。”赵启平嘿嘿笑了一阵,滚回床上,一边讨打地说,“大哥,上年纪了,要补钙。”

谭宗明瞪着他:“怎么跟大哥说话呢。”说着抬起手来,装模作样地对着赵启平的屁股来了两下。

赵启平假装吃痛,诶哟诶哟地轻声叫唤着。

“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错了没?”

“错了错了。”

“错在哪了?”

赵启平已经缩到了角落里,抬手格挡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大哥身强力壮,不需要补钙?”

谭宗明解开刚穿好的裤子,一把扑到赵启平的身上。

“再耍贫嘴,看我今天不好好管教你。”

 

 

夜店小王子作为一个江湖传说,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光顾过魔都的灯红酒绿了。就拿最近半个月来说,一共只去了两次,一次是庆祝同事评职称通过,一次是轮休日赶上老谭出差。像是酒吧夜店这种地方,倒也不是非去不可,只不过每天最少十个小时面对形形色色的伤残病患,或是不得已的生离死别,孝或不孝的人情冷暖,压抑的人性总是需要一个释放口。

大哥的不乐意,赵启平心里非常清楚。以前莺歌燕舞是为了驱除敌寇的逢场作戏,而现在却只纯粹是为了玩。

不如靠在露台的藤椅上读书嘛。

就算谭宗明不张口,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读书固然是修身养性,但是跟喝得酩酊大醉满舞池乱蹦跶比起来,总觉得缺了点潇洒和自在。

邀请又来了,小白过生日请客。哎呀呀,赵启平靠在椅子上,看着微信群里的消息愁眉苦思。去还是不去,这真是一个问题。

表态要去的人越来越多,一条条的对话框刷着屏,夜店小王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赵哥?”小白单独发给他一条。

赵启平狠狠心正要回绝,谭宗明的信息就发过来了:“今天加班,自己吃饭,早点休息。”尾巴上带着一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笑脸标志:)

这不是正好么。赵启平爽快地答应下来,两条长腿似乎已经提前开始抖动了。

那边也不能忘记给大哥回复:“好的,正好同事过生日一起出去玩,你记得吃晚饭。”

 

 

安迪刚点评完上一个主管的工作报告,扭过头就看见谭宗明波澜不惊的脸。

下一位的PPT已经开始播放了,各种饼图柱状图生动形象地展示着部门的劳苦功高。

谭宗明的眼珠仿佛在随着讲者的激光笔移动,又仿佛没有。

安迪低声问他:“有事?”

谭宗明摇头,随即打断了汇报。他拿起自己的激光笔,瞄准屏幕上的一个数据。

“这是你做的PPT?”

讲者战战兢兢地回望,原来是小数点错了一位,顿时冷汗涔涔。

“这个,是小张做的,太粗心了,太粗心了。”

谭宗明放下激光笔,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眼睛透过空气射出两道寒光。

“如果今天是在投标,或者是合同书,你这十倍的数字差距想要如何弥补?”

讲者低头申辩:“是我大意了,没有仔细检查。”

“不是大意,是根本就不在意。但凡你对这份工作有一点点的责任心,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我看你上班的时候就是在喝茶吧,所有的工作都丢给下属,然后坐着拿成绩就可以了,是不是?出了问题还能推脱得一干二净,因为不是你做的嘛,对不对?”

语气并不激烈,反而极为温和,甚至带着笑意。然而,会议室的温度仍然降至冰点。

谭宗明不等他回话,直接对安迪说:“接下来由你主持,这样的汇报我听不下去。”

安迪诧异地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他甩开一屋子的人,坐电梯离开。


评论(13)

热度(107)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