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赵/楼诚】今生2.0 17 （完）
今生 17
十五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所有乘客都面露疲色，只有人群中匆匆走出的一个高个男子，拖着行李箱意气风发地冲着出港方向离开。
在人声鼎沸的跨年夜，哈利一定要赶在钟声敲响之前对莎莉说：“一想到余生都要和你共同度过，我就恨不得余生赶快开始。”
谭宗明并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但是说实话要不是箱子里放着身份证和护照，他一定会把这拖累人的劳什子丢在半路上，然后更加轻快地上路。尽管睡眠不足让他双眼泛红，肌肉无力，可他的老伙计还是在畅通无阻的高速上疾行着，一路往市区狂奔。
云层中的十几个小时并不是空白地度过，他一直在思考该用怎样的态度和表情来重新面对赵启平。大概构思出的预案有七八种，在首先排除了严肃的说教和言情小说式的表白之后，他又觉得微笑着说会显得自己不够真诚。总之，这个难题直到车子驶进市内也没有得到解决。对于一个一贯严谨细致的人来说，如此缺乏准备地冲向一个阵地，是前所未有的。
谭宗明也不在乎了，他感到那口深井中涌出的冰水正在侵蚀他的骨肉，冻得他除了寒战别无他法。除了迫切地想要见到赵启平这一件事，他实在难以思考更多。
至于对方可能的反应，谭宗明虽然反复告诫自己“一切顺其自然”，但终归还是忍不住会想上那么一想。想得多了，又不免有些忐忑，失而复得是曾经实现过，可是再失再得还能有几成把握呢。
就这样，他怀着焦虑不安的心情，从嘉林花园一路找到医院，却都没有见到赵启平的踪影。手机关机，同事也只知道赵主任请了几天假，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至此地步，谭宗明才真正认识到，他曾经以为自己深深了解深深认识的那个人，其实连“共同的熟人”都没有几个。赵母来访的那些天，他居然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认为不需要。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之间会需要第三个人来做媒介，以至于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就彻底慌乱了。
不，也许他现在正在我家里搬东西呢？
半个小时之后，谭宗明站在空空荡荡的卧室里，为自己居然有这样侥幸的想法感到可笑。虽然赵启平显然是来过的，为了拿他的最后一本漫画书珍藏版。
谭宗明不打算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这屋子里清冷的空气简直是一台强力泵，把那口井里的水又往上抽了几米。
赵启平到底去哪了？他曾经说过，一个称职的医生，二十四小时乘以三百六十五天，都要保持联系通畅。
谭宗明刚进公司，突然拍了一下脑瓜。
“太蠢了，为什么不直接去医院的人事科问呢？”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准备走回头路。
前台的女员工突然叫住了他：“谭总！”
谭宗明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您提前回来了，是想向您汇报一下赵医生昨天来过，说要找您。”
谭宗明定下的规矩是休假期间请勿打扰，除非遭遇生死选择，很显然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现在赵医生已经进入“生死选择”之列了。
他紧走几步，强烈的压迫感吓得女员工往后退了半步。
“谭、谭总？”
“把他从进这个大门直到离开的经过，详细说给我听。”
赵启平本来只是想去那边拿本书的。
他打开前门，经过空无一人的前院，在种满花草的园圃中停留了片刻，才穿入前厅内。
那书也不知道扔在哪里了。他心里想着，可能需要仔细地找一找才找得到，说不定需要找很长时间。说不定，找着找着，屋主就回来了。
然而那本书就搁在沙发旁边的茶几上，保持着两周前他翻完后的样子。
他有些不情愿地把书拿起来，开始思考自己还有没有留在这里的东西。对了，楼上一定还有衣服。
赵启平沿着楼梯往上爬，站在衣帽间的门口抱住双臂。
嗯，这可是个大工程，要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带走，怎么也得一两个小时吧。
他几乎把所有柜子都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最后也只发现了一件短袖，剩下的都被他之前陆陆续续拿走了。
赵启平认命似的叹气，最后坐回到客厅，用一种他并没有意识到的熟悉姿态来回踱步。他忍不住回想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种种，以及这几十年漫长的岁月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反复地捉弄我？
客厅里有一款老式的摆钟，要说是古董好像也不算。谭宗明不知道从哪里淘来这么个玩意儿，深棕色的外壳，钟摆在里面来回晃动。每个整点都会报时，在赵启平的强烈建议之下，才调成了白天响、夜里不响。
“晚上吵得我根本睡不着。”
谭宗明却似乎完全没有这种困扰：“我倒是睡得特别好。”
现在是下午五点，低沉的钟声开始缓慢地传出来，像是从另一个遥远时空迈出的脚步。
赵启平站住，听着五次撞击声响起。他知道再过一个小时，这钟会响六下，然后明天早上六点，又重新开始响。然后时间就这样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走掉。时如逝水，永不回头。直到死亡带走一个鲜活的生命，让他的人生画上永远的句号。
而曾经说不出口的遗憾，居然能在重生之后又再续前缘。如果这居然能算是一种捉弄，那么世人恐怕是永远都生活在噩耗之中了。
赵启平的天灵盖轰然作响，热切的本能终于驱使他拿出电话，做自己内心深处特别想做的事情。可惜的是，彼时的谭宗明正在三万英尺的高空，这是一段注定无法接通的电话。
晟煊那边告诉他，老总出国度假了。
大杀四方的谭老总，即便是在事业的最低谷也是谈笑有鸿儒，静待东风起。要问这世界上谁能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一点真情绪来，可能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可眼下他却正因为那个人的不知所踪而大发雷霆堪称失态，吓得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怎么干的工作！这种事情也需要我教你吗？”
“我我……可是、他真的没说他要去什么地方呀……”
谭宗明正在气头上，一个陌生号码突然打进来，并在他无视三次之后，依然孜孜不倦地响着。他不耐烦地接起来，只能说是尽自己所能地维持着绅士风度。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上年纪的女性声音：“是小谭吗？”
谭宗明愣了一秒钟，随即应道：“阿姨？”
赵母的情绪激动起来：“小谭，你快把电话给平平，这孩子怎么回事，手机一直关机呢！”
谭宗明这才知道，赵启平参加一个公益组织的贫困地区义诊活动，今天早晨已经出发去了西安，可是下午之后手机就一直无法接通。赵母是刚刚才发现联系不上儿子，马上就打给了自己。
为什么要打给我？
谭宗明无暇多想，只能匆匆解释道：“我没有跟他在一起，阿姨您别着急，我马上去找他。”
他最后还是跑到了医院人事科，在那里取得了该公益组织的联系方式，才终于打通了一个电话。对方告知他，各位医生分别带着小队去了不同的村子，赵教授的手机也许是没电了，也可能是山里没有信号。
赵启平坐在一把破洞的烂藤椅上，正给一个孩子检查身体。身后的房间里摆着一台便携式X光机，是他从医院打了好多层申请才带来的。从拍出的片子来看，这个男孩的确存在髋关节外翻的情况，并且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机会。
“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开始矫正，还是有恢复的希望的。”他反复安慰一旁焦虑万分的家长，拿起绷带不厌其烦地教他们怎样给孩子固定关节。
一直忙到天黑，赵启平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饿得话都快说不清楚了。助理租了一户老乡家的宅院，把几位医生安顿下来，吃的也都是村里的粗茶淡饭。
从早晨出发，一路颠簸到达这里。一是没想到大家热情如此高涨，居然不肯放弃每一分钟为老乡义诊的机会，二是没想到移动通讯事业对祖国的这一块角落竟然有所疏失，导致大家整个下午都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这次出行是赵启平在北京开年会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活动，他几次想告诉谭宗明，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晚饭后，他按照打听来的方向，拿着手机一路往高处爬。似乎在这个遍地黄土的地方，只有山丘上方才能有一点信号，要不然就只能等明天早上去村委会打座机。
山里的夜晚才是真正的天黑。一轮明月朗朗地照着，无数繁星闪耀周围。当浓云浮动，遮在天际，则月光消散，天地之间陷入一片漆黑。
赵启平拿手机当做电筒，在一缕微不足道的光线中小心前行。山路崎岖，还有地方被冰雪覆盖，走得甚是艰难。不过幸好是隆冬季节，没有蛇虫鼠蚁，否则他恐怕早就被咬了无数口。
走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开阔地时，手机突然开始响动，几十条短消息一齐涌入，瞬间打破了山岭的寂静。
赵启平走得累了，坐在石头上翻看手机，发现大部分都是未接来电的提示，还有一些文字消息。
“平平，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呀？妈妈担心死啦，快给我回电话。”
“平平，妈妈问过小谭了，你没有跟他在一起呀？他说他要去找你。”
看到下一条，赵启平突然站了起来。
——“平平，小谭已经上飞机去西安了，你那边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电话又是一阵鼓噪，是谭宗明的号码终于拨进来了。
赵启平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手心里像是被贴上了一块烫年糕，吃也吃不下，扔不扔不了。
电话兀自响着，一通接一通，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这样方圆两里都不见人烟的山谷中，实在震彻心扉。
“大哥。”赵启平终于接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谭宗明直奔主题：“你在什么地方？上瓜村？”
赵启平环顾一下四周，苦笑道：“本来在的，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
“发个定位图给我。”
图上只能显示赵启平身处一片绿色当中，其实很难辨别具体的位置。山中不比城市，有马路和建筑能帮助判断，这里每棵树都长差不多的样子，况且天黑成这样，即使有地图也很难找到一个人。
不过赵启平什么也不担心，他反倒觉得眼前的世界突然清晰明亮了起来。大哥是无所不能的，有高大宽厚的胸怀和智勇双绝的头脑。只要是他来做的事情，从来不用多余的忧虑。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这样。
心情一放松下来，身体瞬间就被疲惫席卷。赵启平裹着厚厚的军绿色棉大衣，在一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径直躺了下来。
能睡吗？
应该可以吧，反正大哥很快就要来了。
他合上眼睛，在寒冷的旷野中进入梦乡。
#这篇文是我的自我挑战了，以前写过别的，但都是些短篇。首次长篇挑战献给楼诚了，感谢大家的支持。过一段时间开始更古装戏，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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