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无语

咦?

【楼诚/及其衍生】一人记 14

一人记 14

 

 

萧景琰一身缎子青衣,笔直地立在院里。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去掸方才跑路时粘在身上的尘土,脸色渐复平和,甚至细看时还有几分笑意。

“不愧是琅琊阁的姑娘,果然标致大方。既然是贴身婢女,依着朕的意思不如带进宫去,也好伺候先生生活起居,不至于太过委屈。”

蔺晨笑眯眯地拍小姑娘单薄的肩膀,手掌落在浅粉色的罗衣上许久不曾挪开。

“去吗?”

“小研”是一位烟花女子的化影,在蔺晨心目中是古灵精怪、最爱捉弄人的脾性。按他的印象,这姑娘会配合着把这场戏做得更足些。于是她索性踮着脚轻轻揽住他的脖子,笑声仿佛清脆的铜铃一般:“太好了,我最爱跟大哥出去见世面。”

声音腻得能炼出蜜来。

蔺晨用眼角余光去瞟萧景琰的脸色,见他除了方才初见时有些诧异不悦之外,竟始终面含笑意。禁不住一阵腹诽:这小子,整日里与那些老狐狸探讨什么治国之术,到头来净学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混蛋玩意儿,越来越不可爱。

虽然这么想着,心里反倒悬空了似的十二分没底,惦记着该想个好法子把这事圆过去。

 

一列巡防营的官兵从巷内经过,见此宅院门半敞着,探进来说道:“近日城内混进几名敌寇,还是关好门户为是。”

蔺晨道谢,而后赶紧闭上院门说道:“我道禁卫军哪还有如此高人,能从皇城根追到这里来,原来一场虚惊。”

萧景琰背着手,不冷不热地说:“朕的部下与先生相比,着实不中用。”

蔺晨打个哈哈:“哪里哪里,不过术业有专攻。”

这一番打岔,蔺晨作弄人的乐子也失了大半,眼看快到晌午该是吃饭的时候。他晃晃扇子,提议去前街上找个馆子。

萧景琰说道:“闹市过于繁华。巡防营里可有不少朕的旧人,一眼认出来,你我也不必吃饭了。”

此话甚为有理,堂堂天子翻墙跨院,传出去总不是什么美事。但蔺晨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膈应,觉得萧景琰话里有话。

……“旧人”?

 

两人前后脚出了院,萧景琰问道:“小研姑娘不一起?”

蔺晨被他刚才的话激了,正有些不痛快,招招手把小姑娘叫上,跟在自己左近。

萧景琰迈着大步子朝前走,头也不回一下。

说来今天也是怪了,街上的巡防兵较往日多了不少,萧景琰怕让人认出来,不断地走背街穿小巷。好不容易看见几处店家,还总能瞧见有换休的官兵在里面吃饭,只好另寻他处。

“大哥,人家饿。”小研嗲声嗲气地念叨,“想吃土豆丝。”

蔺晨软言安抚了两句,又看一眼前面皇帝决绝的背影,轻轻咳嗽着说:“待会给你点个醋溜的。”

又走了两条街,终于寻着一个冷僻的酒家,店里生意寥寥,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小二迎上来,把三位贵客安置到一张靠窗户的桌子上。

蔺晨点菜:“醋溜土豆丝,多放醋。”

小研加了一个:“炒小青菜。”

一直闷声不吭的萧景琰突然张口:“板栗烧鸡。”

小二面露难色:“对不住这位客官,咱们店里今天没有板栗。”

“那就去买。”萧景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我不着急。”

店家遣人拿着钱出门买菜,蔺晨在一旁笑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大方的主顾,不过是一两银子。”

“蔺先生以为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老百姓种地一年,无灾无荒也赚不了几两银子,碰上洪水大旱颗粒无收,立刻变为流民。”

说起国事,萧景琰忍不住叹一口气。蔺晨知道他最近在与大臣商讨如何推动黄河沿岸的堤防工事,其中种种艰难险阻,光是听进耳中都觉得头大。若要百姓衣食无忧,防洪不过是千万事中之一件,皇帝每日操心劳神,豁出命去也仅是尽己所能罢了。

管那么些闲事干什么呢?人活一世,岂不是自己痛快最为要紧?

蔺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自己的心里话又咽回肚子。

土豆丝和青菜很快上桌。这时门口又进来几位客人,自行走到墙角的桌旁坐了,小二只递了茶水便去后厨下单,看样子是熟客,要的饭菜都不必多说。

两盘菜吃了快一半,三个人都不说话。蔺晨悄悄抬眼,看萧景琰吃得心不在焉。

他起初以为萧景琰只是不愿多看小研,才将眼神从她身上越过去,过了一阵猛地恍悟,他是在观察那桌熟客。

蔺晨也看过去。

那是四个男子,穿着简朴身材精干,吃饭时不怎么聊天,偶尔互相递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要什么,默契十足。唯一的特别之处是,他们都眼眶较深,鼻梁也比一般人高。墙角处光线昏暗,他们又都埋头吃菜,若不细看还真的注意不到。

这是四个胡人。

再看萧景琰,只见他眼神深邃似若有所思。

蔺晨心中一动,想起方才一路上碰上的那些个官兵,以及自己是如何被七拐八绕地带进这家店来的,脑中生出个不太靠谱的念头。

    不可能。

他摇摇头打断自己的思路,正想放下筷子带着皇帝离开,恰好店小二又捧来一壶茶水,赔着笑脸说道:“栗子刚下锅,烧鸡马上做好。”

萧景琰摆手:“肉要炖烂,不急。”眼神还是有意无意地往墙角瞟。

蔺晨方才的念头被他这句话坐实了,心中一股火轰地窜上来。

“你竟敢瞒我。”

他刻意压低声音,但藏在语气中的愤怒是压抑不住的。

萧景琰猜到骗不了他多久,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以身犯险,岂能不瞒你。此事蒙挚在奏本里已与我商讨多日,事关边疆百姓,绝不可轻视。眼下我是不会离开的,不过你可以带着这姑娘先走,免得叫她受伤。”

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话,还继续吃菜喝茶,看上去像是心底没有一丝波澜。

“小研”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神呆滞,嚼了一半的土豆丝还挂在嘴边,空气中弥漫着撩人的醋味。

蔺晨修仙多年,从小到大都没像现在这么急火攻心过,全身的气血都聚到肝肋处,一把火要把脑子都顶翻了。什么叫夜郎自大,什么叫作茧自缚,今天他一次性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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