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无语

咦?

【楼诚】古装戏 四

 

 

    兄弟三个跨马前行,一直到了宫城门口处。明楼下了马径直往前走,刚迈出两步又回头厉色道:“把小公子伺候好了,要是有点差池,惟你是问。”

    阿诚弯腰点头,应了一声便不敢再多言。明台扬着脑袋,一甩手也把马缰绳扔给他,冲着明楼一拱手:“王爷慢走。”

    小王爷一撩衣摆,在众臣的阿谀问候声中迈进午门。

    本朝开国的太祖皇帝,最是励精图治,诸多政务都求亲力亲为。饶是如此,也不过隔日一朝,听取群臣奏报。而当今圣上明堂登基已有十余年,始终坚持朝五休一的制度,除了逢年过节增加休沐之外,竟不曾中断。其勤政程度,即便是往上再数几朝也少有能及者。

    耕作农务乃立国之本,在这一点上,水既是功臣又是祸患。长江沿岸的各省居民,一向是看天吃饭,看水活命。水患是明堂的一块心病。往年总是治了又发,发了再治。派遣的官员不是贪赃官银就是能力不足。眼看着春天又到,汛期将至。他思考再三,决心再次选贤任能来解决这个大问题。

    安亲王并不是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折中选择,而是他本有此意。他给了明楼三天时间准备,明天一早就要点兵出城,开赴鄂州。朝会散后,他单独将明楼唤至养心殿,又将内侍遣散,只留君臣二人。

    明楼深躬施礼,口称陛下。明堂笑道:“此刻只有你我叔侄,称朕四叔便是。”

    明楼摆手:“那都是儿时的笑言,微臣岂敢。”

    先皇驾崩时,明楼只得十岁。明镜一个孤姐带着三个弟弟,难免顾此失彼。明楼跪在殿外,看见同样身穿孝服的明堂经过,突然脱出唤道:“四叔。”这可把明镜吓了个够呛,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四子明堂将登大宝之位,谁家的皇孙也不敢这样称呼他。明镜当着明堂的面,就差拽着皮鞭抽弟弟了。明堂却满不在意,屈尊蹲下对着明楼说:“我永远是你的四叔,你可要记住。”

    老安亲王明炽还在世时,小明楼与四叔最是投缘,隔三差五就嚷嚷着要带阿诚一起去四叔家玩耍。当时明堂尚无子嗣,跟几个小朋友相处甚为愉快。安亲王与王妃先后病逝,三个兄弟立刻被送到苏州。阿诚、明台都年幼懵懂,只有明楼察觉出家国将有大变。而父母不在,只剩姐弟几人,孤苦无依之感甚浓。加之桂姨暗地里的谋害,更让他对世道人心生出透骨的凉意。没过两年功夫,皇爷爷也走了,明楼看见久违的四叔,才情难自禁地叫出声来。实乃是一个故作坚强的孩子,看到至亲之人的自然反应。

    多年之后,明堂又故事重提,明楼忆及往事,也颇多感慨。

    明堂身着龙袍,背手望向窗外的南边。春光乍现,京城莺歌燕舞,一片姹紫嫣红。而长江沿岸的百姓,却正在饱受水患将袭的惊恐。他不禁叹道:“在朝谋职,不思造福百姓,却结党营私,把储位当做奇货可居之物,真是一群国之蛀虫。”

    明楼俯首:“陛下息怒。”

    “朕生气又有何用?”明堂自言自语一番,又问道,“藤田近日可有什么动作?”

    明楼说道:“回禀陛下,藤将军正在派下属拉拢臣的二弟。”

    皇帝略显诧异,转回身道:“阿诚?”

    “正是。”

    “这孩子一向跟你形影不离,倒让他们当做合适人选了。”明堂哼哼笑了两声,“明楼啊。”

    明楼赶紧凑上前一步,聆听训示。

    明堂说道:“自己家里的人,可一定要看好了。”语气中全无叔侄温情,冷冰冰一片帝皇做派,“事关皇家命脉,不可不防。”

    明楼点头称是,自言皇命不敢有违。

    

    

    群臣早已散去,隔了一炷香的功夫,明楼才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出来。宫门口早就无人,只剩一个阿诚和两匹马。

    “臭小子呢?”明楼环顾四周,没看见明台的影子,“上哪捣蛋去了?”

    阿诚递过缰绳,和王爷先后上了马,低声笑道:“跟踪南田去了,说她不是好人。有没有趁机打探其他情况,就得等他晚上主动给毒蛇汇报了。”

    一路无话,兄弟俩直进王府。明镜早坐在前厅候着,看见三人去两人回,气得不问先骂:“你们两个怎么当哥哥的?大活人都看不住吗!”

    阿诚正要回话,明台就从府门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奔着姐姐的方向就去了:“姐,你别怪阿诚哥,是我的马走得慢。”凑到明镜近前,又是一阵撒娇,“姐,我想死你了,有没有准备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啊?”说完冲着两位哥哥使个眼色,意指有话待会再说。

    明楼摇头叹气,带着阿诚回到书房,闭门更衣。

    阿诚这才敢问:“皇上今天说了什么?”

    明楼莞尔一笑:“你倒猜猜看。”

    “笑得这么古怪,一定没有好事,”阿诚正巧在他眼前解扣子,凑近了把他的表情多看几眼,又低头接着说,“难不成还会与我有关?”

    明楼刚想抬手去摸他头顶梳理整齐的发丝,冷不防却叫他一个抬头撞上了自己的手肘麻穴,疼得嘶溜一声倒吸凉气。

    阿诚故作生气地瞪他一眼:“该。”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安亲王除了不苟言笑,就是笑里藏刀,世上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见过他故作可怜的顽皮姿态。此刻他正挤住眉毛,嘴弯往下一掉,委委屈屈地说:“我是想夸你来着,猜得对。”

    阿诚难掩笑意,嗤了一声说道:“那肯定是你把藤田那厮的动作告诉他了,否则话题怎么能往我这来。”

    “陛下有训示,”明楼抖抖面皮,强做正色,“二王子,‘事关皇家命脉,不可不防’!你可知晓了么?”

    阿诚也不理他,做完手里的活计就径直坐下,端起案旁的热茶嘬了起来。润了润喉咙,才仰头说:“那你把我赶出府门好了,总之是个外人。”

    明楼正想顺着这个笑话再多讲几句,忽听得房门外有人惊呼:“那可万万使不得啊。”说罢推门而入,正是明台。

    阿诚早已起身站在一旁,语带埋怨:“你可以啊,功夫有长进。”

    明台吓得掩住门扉,做出一个“嘘”的手势,低声道:“阿诚哥,你要害死我吗?大姐听见了还得了,到时候被赶出府门的可就是我了。”

    他适才接近书房时,屋内二人均有所感,知道他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因此也不惊慌。明楼摇摇扇子:“赶出去倒不至于,顶多就是禁足三个月。”

    阿诚接话:“没错,到时候找几个工匠给你把门窗都钉结实,连屋顶都蒙上铁皮,保管插翅难飞。”

    明台赶紧认错:“二位哥哥饶了我罢,我在外面偷着学武这点事,全靠哥哥们帮衬了。”

    明楼盘问道:“你今天不在宫门外老老实实待着,倒是跑到哪里去了?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等着钉门窗罢。”

    明台瞅瞅他,又瞅瞅阿诚,嘘声问:“真的要说?”

    “当然。”

    “说真的?”

    “废话!”

    见明楼作势要打,明台赶紧吐露:“我今天看见昨个夜里偷看阿诚哥的那个女贼了!”

    阿诚瞠目:“谁偷看我?”

    明楼同时瞪着眼睛问道:“谁偷看他!”

    “是那个、那个姓藤的,手底下有个女将,好像叫什么南田……怪里怪气的名字,我跟着她一路到了将军府,看着她护送姓藤的进门才回来的。”又皱眉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阿诚哥,你离她远点,多跟着大哥才对。”说完冲着明楼一眨眼,颇有邀功请赏之意。

    阿诚只说:“你胡扯些什么,南将军虽是女流可也有战功在身,岂会干什么偷窥之事,简直胡说八道。”

    明台立马对着大哥喊冤:“大哥,我昨晚就告诉你了,这可不是弟弟我无中生有啊!王爷明鉴。为了王府和乐安宁,哥哥们可不能让一个女贼给离间了。”

    明楼扶额道:“罢了,罢了,净是些乱七八糟。”

    说了这好一阵,明台才想起正事来,拍着后脑勺叹气:“诶呀,诶呀诶呀,我怎么……我怎么忘了,那个,曼春姐可还在前厅等你呢!我是来通报的呀。”

    只要明台一回家,总免不了有些鸡飞狗跳的荒唐事。有时候明楼真恨不得把这个调皮捣蛋的东西钉在屋子里,可气归气,汪曼春来了许久,总不好叫人家再等。他瞪了明台一眼,吩咐阿诚先去接待,自己随后就到。

 

 

    阿诚捧着一方装饰华丽的锦盒,谦恭有礼地来到前厅。明镜平素不大爱见这些个高官显赫,打了个招呼便早早回房。汪曼春穿着鹅黄色缎子面的裙衫,端庄有礼地在客座等候。

    阿诚施了一礼,先是致歉说王爷有事耽搁,随后又把锦盒奉上,说道:“请汪小姐久候,实在无礼,小小薄礼还请笑纳。”

    相爷府的侍女一躬身,询问主人家的意思。汪曼春却不叫去接,反倒略显尖刻地说道:“师妹等师兄是应尽之礼,二王子也是王府正主,何必如此卑躬屈膝。”

    阿诚也不焦躁,只是又说:“这是王爷的意思,不是在下私赠。”

    汪曼春这才许了侍女,把锦盒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串胡朝进贡的宝石项链。每一颗都珠圆玉润、饱满透亮,尽显皇家贵气。汪曼春轻笑:“还是师兄真心待我,是也不是?”

    阿诚道:“王爷自然是一片赤诚之心。”

    “我看呐,这安亲王府早早晚晚也是要有个正经的主母才是。”

    “这个,”阿诚略显不满,“大姐尚在,主母之位恐怕还未有缺。”

    汪曼春哼了一声,故作喃喃自语,实则故意让他听个分明:“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阿诚果然有些发怒:“请汪小姐自重!”

    话音落地,小王爷就从侧门跨步而来,高声呵斥道:“阿诚!”

    阿诚紧咬牙关,低头不言。汪曼春倒做出谅解的姿态来:“师兄,你也别怪他,都是书读得少了些。回头我送你两本《论语》、《礼记》什么的,你也把上面的字都认识了再说。”

    这话分明就是折辱,也真符合汪小姐不可一世的个性。阿诚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谢字,就被明楼遣到门外。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要在里面诉什么衷肠,小王爷明日将出门远行,汪小姐一片痴心待表,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阿诚刚在影壁前百无聊赖,打算偷得浮生半年闲,明台又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溜出来,鬼鬼祟祟地把他拉到了回廊的角落中。

    阿诚一甩袖子问道:“你又要干什么,都说了我跟姓南的没关系。”

    明台咯咯直笑:“不是,我这不就是好奇嘛。你跟大哥,整天演这一出出的,倒是为了个什么?不妨跟弟弟说一说。”

    阿诚反问道:“谁演了?演什么了?他袭王位,我袭管家位,迎来送往都是分内之事,又怎么碍着你了?”

    “管家?你当我瞎呀,”明台笑得鼻涕花直往外冒,“大姐岁数大了,有些事她看不清,难道我这么耳聪目明地也能看错不成?”

    阿诚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拍:“少给我胡说八道。”

    “那行,不说这个了,”明台拿锦服擦擦口鼻,另换了一句问道,“那你能告诉我,大哥他在为谁办事吗?”

    这一句问得出其不意。阿诚也和明楼商量过,如果明台怀疑了该怎么应付。可没想到他就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连一句铺垫都没有。当下先蹙眉道:“什么意思?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满朝文武自然都是为皇上办事。”

    “皇上?”明台见阿诚提及天子,还拱手向皇城所在施礼,禁不住冷笑道,“要不是父王过世,能轮到他?”

    阿诚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喝道:“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脑袋!”


评论(6)

热度(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