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无语

咦?

【谭赵/楼诚】今生 (十)

 

偌大的明公馆,空空荡荡地刮起过堂风。明楼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四周一片漆黑。

按照原定计划,他和阿诚今晚要乘上火车,调动到南京去。在临行前,阿诚还要执行最后一个任务。

行李都已经打包好,放在沙发旁边。明楼嘱托阿诚快去快回,不要误了八点的火车。

现在已经九点半了。阿诚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任务一定出了问题。

明楼的头开始痛,他吃了两颗药片,和着口水吞下去。同时在脑中预设了几种可能性,并开始构思对策。

电话响了,回声撞击遥远的墙壁,变成更高分贝的噪音。

明楼捂着头去接。

是一个地下党情报员,他用紧急联络的接头暗语向眼镜蛇报告——

青瓷暴露,已经被捕。

 

明楼被软禁在办公室里十几个小时,最后军统方面也没能搜集到他与地下党有牵连的证据。但是贴身副官被策反,他依然难辞其咎。明楼跟上司讲条件,说他跟阿诚十几年主仆,一直貌合神离,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居然胆敢叛变,他愿意戴罪立功,亲自去审讯。

审讯室门口站着两个卫兵。明楼用超乎常人的自控力压抑自己,别把卫兵宰了,别去劫狱。

阿诚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样貌。

明楼坐下来,开始说话。

“阿诚,你能耐真大,学会倒戈不说,还把我骗得团团转。”

——你不用担心,我还是安全的。

阿诚掉了几颗牙,嘴里还在出血,回答得含混不清。

“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把你拉下水。”

——证据都处理掉了,你不会受到影响。

明楼冷笑一声。

“阶下囚还嘴硬。这样吧,也是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给你留条活路。名单写出来,保你不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从小也是这么教你的。”

——叛徒出卖了我们多少人?

“废话少说。今天我一个人死在这,明天外面有千千万万人等着杀你。”

——叛徒跟我单线联系,只供出我一个人。

外面的人已经不耐烦,指示明楼:“上刑。”

明楼拿起烙铁,臂膀沉稳,手指没有一丝颤抖,脸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不忍。

“阿诚啊,你别怪我。我以前时常训斥你,都是恨铁不成钢。早知道你误入歧途,我不仅骂你,还会打你。好在现在还为时未晚,给你点教训,让你长长记性。”

明楼把烙铁举起来,在距离阿诚肩膀一寸远的地方停下,散发的热量已经开始炙烤皮肤。

“为什么不听大哥的话?”

阿诚抬起脸,在明楼脸上唾了一口。“呸!”血水混着唾液不偏不倚地落在明楼的鼻梁上。

明楼嫌恶地用手帕抹去,又狠狠丢在一边,脸上最后一丝温情也被冷漠和憎恨代替。

 

 

 

赵启平一拳砸在墙上。

谭宗明后悔了。今天早上他刚到办公室,安迪就来找他。说曲筱绡在外地出差,着急上火地打电话说赵医生在医院让人推下楼梯了,自己太忙走不开,托老谭帮忙看看。谭宗明二话不说往医院赶,一路上打了无数个电话。赵启平手机关机,医院的公共服务热线根本打不进去。最后还是老严帮他打听到,被打伤的医生姓丁不姓赵。他松了一口气,让安迪转告小曲不要着急,一边亲自到现场核实。

他看见医院的人潮涌动,就知道这事小不了,一定会在网上掀起风波。至于老百姓信什么,大多取决于记者写什么。医生殴打患者家属,肯定是记者不会放过的热点题材。

谭宗明很愧疚,赵启平会这么冲动,自己要承担大部分责任。这段时间他装聋作哑,又忍不住欲擒故纵的举止,一定让赵启平情绪波动得很厉害。曾经背靠背彼此信任,可以放心交命给对方的人,现在说不认就不认了,换做是谁都会无法接受,想要发泄也是正常需要。

按他本来的想法,揭开这个谜底应该在一个安静、平和的情况下。这种环境嘈杂、两个人都情绪失控的场合,简直不能更糟糕。

然而无论如何,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了,现在要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谭宗明拿出长兄的姿态,低声斥责。

“为什么不听大哥的话?”

明楼低沉的嗓音飘进阿诚耳中,变成一句咒语。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好好的,活着回来见我?

赵启平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浇熄了脑子里所有张牙舞爪的情绪。他有些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心中尽是无力的悲凉。

“咱们出去谈。”

 



赵启平还是生气的,他一想到谭宗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喝醉、撒酒疯,像没事人一样打电话问明楼是谁,就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成了小丑,被扒光所有尊严。

谭宗明对他讲述了一些往事,包括那本小说和钢笔的真相,之后这样对他说:“你以为你一次次的试探和质问,对我不是一种伤害吗?我看到你在我面前死过,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赵启平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痛苦地低下头,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慢慢说道:“大哥……后来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后来的事情明楼也不记得全部,四五十年代的精神科医生说他是长期工作压力太大造成了选择性遗忘。现代医学来解释的话,应该和长期服用止痛药物也有关系。他一直严重失眠,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后来那一两年中好多次斗争经历他都忘了。解放前夕他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明台提出接他到北京去住,但是他不肯。他最后到了巴黎,教授是当不成了,一看书眼前都是血腥的幻觉,夜夜在耳畔听到枪响。没过几个月就多器官功能衰竭,撒手人寰。

如果可以选择,谭宗明根本不愿意记得这些,这难道是很愉快的回忆吗?

他只能说:“后来我挺好的,活到一百多岁,儿孙满堂。”

赵启平黯然地笑了一声,又低头不说话。

门诊楼那边一阵骚动,好像是警察过来了。

“每次都这样,医患纠纷,调解,然后再伤医。”赵启平盯着远处的警车,“明明就是蓄意伤人。”

谭宗明转到树林后面,打了几个电话,他要确保今天的新闻标题是他想看到的那一种。

“我左右不了警察的工作原则,只能尽量让社会大众对医院没有误解。”

赵启平看着他:“谢谢你,大哥。”

谭宗明笑了:“以后还是一样,人前就不要这样叫了,别人还以为我搞帮派。”

赵启平撇撇嘴:“我还没有原谅你。”

谭宗明温柔地看着他:“你该回去了,说不定警察还需要人证。”

赵启平站起来,给谭宗明一个深深的拥抱。

谭宗明也伸出手臂,轻抚他的肩膀和笔直的后背。

抱了好久,赵启平慢慢松开手,有些后悔地看着谭宗明高定的灰色西装:“这件外套快送去洗了吧,你不知道白大衣有多脏。”

谭宗明点点头,笑得眯住了眼睛:“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这次去你家。燃气买了吗?”

 


赵启平的天空一下子就亮了,漫天的乌云也散了。他这次系着围裙,心情同上次大不一样。

晚上曲筱绡回到上海,想要一场小别胜新婚的约会,被果断地拒绝。

“你要加班吗?我可以去陪你呀。”

“我请谭总吃饭。”

“怎么又请,不是刚请过。”

“说好在我家请的,之前那顿不算。”

“那我也可以一起去呀,还有安迪她们。你们两个大男人吃饭有什么意思啊?吃完饭我们再去嗨呗。”

“我们要谈重要的事情,明天我再陪你,乖。”

曲筱绡放下电话,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对劲,她去问安迪:“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有别的小妖精勾搭我的赵医生啊?”

安迪觉得好笑:“你就是最妖的那个了,哪还有人能抢得过你。”

曲筱绡嘀咕着:“女人抢不过,男人可就不一定了。”

邱莹莹路过,正好听到,眼珠都掉出来:“赵医生被男人抢走啦?”

“呸呸呸呸呸,我的唐长老才不会看上臭和尚呢,笔直笔直的好吧?”曲筱绡没好气地说,“邱莹莹,管好你自己吧。”

邱莹莹吐吐舌头:“赵医生那么帅,真被人抢走也不奇怪呀,哼。”

 



谭宗明一进门,就闻到红烧肉的香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太高兴还是觉得赵启平太可爱,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赵启平故意板起脸说:“还在锅里呢,你再笑我就把火关了,大家都不要吃。”

谭宗明马上噤声,去厨房东张西望,看到忙成一团的锅碗瓢盆,不由得发出满足的叹息:“我呀,终于如愿以偿了。”

赵启平盯着他的西装皱眉:“不是让你赶紧拿去洗吗?这么脏的衣服,脱了放门口去。”

谭宗明知道医生多少都有些洁癖,什么清洁区、污染区分得特别清楚,每天都要洗无数次手。他赶紧说:“我哪敢不听,这套是一式两份的。”

几万块一套的西装,居然同个颜色一式两份,简直可耻。

“万恶的资本家!”赵启平把他赶出厨房。

谭宗明其实是第一次正式到赵启平的住所来,他拿起茶几上的日本漫画翻了两页,止不住地摇头:“都是些什么东西。”

“大哥,都什么年代了。”赵启平端着菜出来,看到谭宗明皱眉头,故意调侃他,“我柜子里还有好多珍藏版,拿给你开开眼界吧。”

菜很快摆好了,两个人坐下来,倒上白酒。谭宗明正要端杯子,赵启平把他的手按住。

“你要自罚三杯。”

“为什么?”

“你骗我。”

“我,”面对如此直白的控诉,谭宗明竟不知如何辩白了,“好,我自罚三杯。”

他仰起脖子喝了,赵启平又给他倒上,再喝,再倒。

谭宗明喝完,抿着嘴说:“该你了吧。”

“为什么?”赵启平瞪着眼睛。

谭宗明避重就轻地说:“你害得我误了去南京的火车,省吃俭用花高价买了一支没用多久的钢笔,弄得我车里整天都是酒味……更重要的是,我本来能当一个作家,都是你害得。”

赵启平故意耍赖:“书写得那么烂,还好意思说。”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有了泪花。

“大哥,这酒我该喝。”说完利落地喝了三杯酒。

“傻孩子,不烧胃吗?”谭宗明自己有点烧胃,也心疼赵启平。

“我刚才放桌上的酸奶你没喝吗?保护胃黏膜的。”赵启平脸上还挂着泪,他看看两盒酸奶,一盒空的,一盒满的,又看看大眼瞪小眼的谭宗明,“难道我忘记告诉你了?”

“哈哈哈……”

弟兄俩的大笑声一直传到门外很远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关雎尔照例搭安迪的顺风车,她看到手机新闻有一条:伤医事件为何屡屡发生,同事被打医生怒斥行凶者。配图是赵启平和一个满脸无赖相的男人。

“赵医生怎么啦?怎么上新闻了?”关雎尔担心地问。

安迪无奈地说:“那个男的是职业医闹,本来是病人家属请来讹诈的,没想到把医生打得差点瘫痪。他又想激怒赵医生打自己,好把事情变成‘一个巴掌拍不响’,继续胡搅蛮缠。”

关雎尔钦佩地说:“安迪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新闻没说的你都知道了。”

“前一半是听朋友讲的,后一半是我自己猜的。”

“那,那赵医生没动手吧,他不会有事吧?”

“老谭把他拦住了,还动员媒体关系做了公关。否则的话,你今天看到的新闻就不会是这样了。”

“这个谭总真厉害,我要是也能这么神通广大就好了。”

安迪耸耸肩:“他最近和赵医生走得很近,小曲都要吃醋了。”

“小曲连男人的醋也吃啊。”关雎尔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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